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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郢向来排斥被人触碰他的身体,尤其是女人。但这会儿他正值怒气顶峰,竟忘了回避,也忘了不自在,只顾着尽情宣泄自己的怒气。
他不停逼问吕辛:“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忘了上次多辛苦才能把你送出去?你为什么总不肯听话?谁要你来救我了?你以为自己很能耐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还有吕辛垂着的脑袋。栾郢的伤口已经涂好金疮药,她便将双手放回自己的膝盖。栾郢靠在马车上低头望他,只见她的额发上也有尘土,看来这一路是风尘仆仆。编好的辫子也歪歪扭扭,跟要散开似的,瞧着狼狈不已。
“说话啊!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吕辛还是维持低头的姿势,拒不开口。
她就是这样,跟块粪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栾郢心中更加烦躁,直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这才发现她已流下两行清泪。他承认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吕辛才不是又臭又硬,她脸颊的肌肤软软的,因彼此隔得近,还能闻到一股清香,似乎是桃花味。
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忽然就想到这首情诗。
吕辛的面颊的确因哭泣而变红,混杂着一股桃花香,令他混乱不已。这样美好的女子,终有一天是会嫁作他人妇的吧?
栾郢的心忽的低落,不忍再对她大声呵斥,便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的说:“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大滴大滴的泪珠继续滚落,吕辛抽抽搭搭的说:“这还不叫骂我,那什么才叫骂我?”
“……”
栾郢语滞,又强辩道:“说你两句怎么了?谁让你总叫人这么担心?别哭了……”
“彼此彼此,你叫人担的心也不少。”吕辛蹙眉回嘴。
“你个小丫头还跟我抬起杠了?”
栾郢想用衣袖替她擦泪,但又想起自己的衣服太过脏污,最后无法,只好用指腹为她轻轻拭泪。
滚烫的泪珠令他的心绪也跟着不平静:“你都多大了,还像小药童似的那么爱哭?”
批评指责的话他向来都信手拈来,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擦拭眼泪的动作格外温柔,和他并不温柔的措辞形成了鲜明对比。
吕辛赌气说道:“我当然不能跟小药童比,小药童哭了还有我哄;可我要是哭了,谁会来哄我?”
“既然知道没人哄,那你还哭?”
一句话呛得吕辛都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都肯为自己付出生命,偏偏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吕辛气得牙痒痒,干脆背过身去狠狠抹着眼泪,再不看他。
“喂……喂……”
栾郢喊她。
“我不叫喂。”吕辛带着哭腔说道。
栾郢住嘴了。
反倒是吕辛好奇,一会儿过后又忍不住去找他说话:“你刚喊我做什么?是伤口不舒服吗?”说着又欲替他检查。
栾郢摇头否认:“我喊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偏要闯刑场的丫头,难道你是吗?”
“你才不知天高地厚呢!”经栾郢提醒,吕辛总算想起正事,“你说,谁要你放走我、然后替我去死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谁替你去死了,我可没那么好心?”栾郢轻描淡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朝宗之间的恩怨。”
吕辛追问:“什么恩怨?”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笨丫头别问那么多。”
被唤做笨丫头的吕辛一下子就联想到栾郢的身世:“是跟你的亲人去世有关吧?”
栾郢并不意外,这小丫头冰雪聪明,又观察入微,自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见栾郢既不承认并不否认,吕辛并不高兴:“什么事都瞒着我,身世瞒着我,处斩也瞒着我,难道我就不配知道吗?行行行,你就守着你的秘密进棺材吧!”
吕辛说完才觉失言,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她刚犹豫要不要道歉道歉,马车也在这时停下来,吕辛因心里憋着气,便也不开口,只是扶着栾郢下车。
马车停在一间小院子前,巷子偏僻,独门独院,也没有什么行人。
那驾车的人将马车牵进院子中:“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其他兄弟回来了,咱们再行商量下一步行动。”说着向他们随后指了一间房间。
吕辛谢过之后便扶栾郢进房,安置他在榻上坐好,接着欲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栾郢不禁问道。
“哼!我也不告诉你!”吕辛还在斗气。
栾郢怕她生气之下跑出院子再多生枝节,只好也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你坐着好好休息,我就是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
“不必了,”栾郢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便又重新坐回榻上,还叮嘱一句:“快点回来。”
吕辛“哦”了一声,但心中的气已然消了大半。
问清那个小哥厨房的位置后,吕辛烧了一壶热水,栾郢大概是久候她不至,又找到厨房来了,还数落她:“你可真是磨磨蹭蹭的。”
“笨丫头当然就磨磨蹭蹭了。”吕辛淡淡回说。
栾郢看不出她的态度,以为她还在生气,便主动求和:“其实也没有那么笨,你的脑袋偶尔还是会灵光那么一回。”
吕辛没好气的说着:“我真是谢谢你的赏识。”
这时热水呜呜呜的烧好了,吕辛将热水倒入盆中,又同栾郢一起回房,取了条帕子轻轻擦拭他脸上、身上的污迹。
热帕子拂过栾郢的脸,吕辛凑得很近,专注的帮他擦拭脸颊的脏污,仿佛栾郢是她惊心绘制或者抄写的一步佛经,要精益求精,不可出半点纰漏。
栾郢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一定很邋遢,否则吕辛不至于看不下去,还要动手帮自己收拾,于是不安的问道:“我身上很臭吧?”
吕辛“嗯”了一声,栾郢更显局促,把脸往后扬了扬,想躲开帕子:“那你离我远点。”
不料吕辛的帕子再度盖在栾郢的脸上,还接口道:“别动,你不知道吧?你的脾气更臭!我连你的臭脾气都能忍受得了,还会怕臭鸡蛋的味道?”
栾郢气笑了,这笨丫头都敢讽刺她了,不该说她笨的,分明是挖苦人的一把好手。
栾郢的容貌本就不一般,乍然笑起来更是如同冰山融化,令吕辛的心也跟着浸泡在这团融化的冰山里,有种暖洋洋的懒意。
栾郢见她望着自己呆住,问说:“你在看什么?”
吕辛当然不能照实说,只好随后糊弄道:“没什么,只是仔细一看,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比药童还要好看。”说完又拿着帕子擦拭他黑袍上的脏污。
栾郢本听到前半句还觉得格外舒爽,但听到后半句就不乐意了,双目瞪大道:“你居然将我和七八岁的孩童相提并论?”
简直是奇耻大辱。
谁料更难听的还在后头等着他。
“你还不如药童讨人喜欢呢。”
栾郢气道:“我又不需要讨别人的喜欢。从来都是别人讨我的喜欢。”
吕辛这时顺着擦拭到他的腰间,发觉打在他玉佩上的这络子都磨得这么旧了,有几根线都发白起了毛边,难道督公用东西格外费吗?还是因为是自己给的,所以他根本不珍惜?
毕竟,像他说的,从来都是别人讨他的喜欢,她吕辛又算的了什么呢?她以为督公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结果督公说那是他与朝宗的恩怨,跟自己无关。自己总是这么一头热,是否也很惹人讨厌?每次和栾郢相遇,栾郢就没有停止过教训她嘲讽她。
见吕辛望着这块打络子的玉佩发呆,以为她又想问自己的身世和这块玉佩的秘密,他不愿提起这些伤心往事,便不耐烦的说道:“你又犯什么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就非逼我不可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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