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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戌时前到了卷宗司,卷宗司只摆文书卷宗,不似其他七司这般杂乱,一路曲径通幽倒像是个园子。

我径直向前走去,李丛凑近道:&ldquo先遣人打听了,左三公子去了卷宗库守门,管无头公案那一库,寻常无人进出,是个闲差。&rdquo

我不发一语进了塔内,值守的刑吏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跪在地上请安,司史大人闻讯而来,我与他寒暄几句后便打发他离开,又派人去请章之桥。

李丛派人把一楼那些破家具搬开,另搬了桌椅来,我坐在太师椅里,闷声不吭喝了盏茶。

戌时,章之桥闲庭信步而来,脸上悬着笑,又散漫又得意,无端叫人上火。

章之桥行了礼,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扬了扬手道:&ldquo殿下,不是说走走吗?为何坐着不动?&rdquo

我蔑他一眼,抖了抖宽袖道:&ldquo略有些乏累,想歇歇。&rdquo

章之桥哈哈一笑:&ldquo那下官陪殿下稍作休息。&rdquo

我淡淡道:&ldquo左右也无事,不如叫你的爱将过来见见。&rdquo

章之桥朝刑吏使了个眼色,问道:&ldquo月辉,行舟人呢?&rdquo

徐月辉拔腿道:&ldquo下官去找找。&rdquo

我抿了口茶,笑道:&ldquo到底是太尉爱将,竟还要你我等他。&rdquo

章之桥朗声笑道:&ldquo下官对他实在是喜欢,确实也骄纵了些,殿下莫怪,等他来了,下官再骂他。&rdquo

我敷衍笑了一声,抬起目光望向门口,远远便见徐月辉领了人过来。

他似是看见了我,忽然露出些怯意,手里还捧着两个油纸包,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往前走,待他靠近,我方细看他模样,仍是那般怯生生委屈可怜的样子,用水润的眼睛望着我,又似是胆怯,颤颤跪在地上,声音软绵绵道:&ldquo拜见太子殿下。&rdquo

我冷眼看着他,却对章之桥道:&ldquo你明知这小子犯了本王忌讳,却要将他纳入麾下,太尉大人是存心要与本王作对?&rdquo

章之桥勾唇冷哼:&ldquo本官麾下,用人唯贤,行舟是本官爱将,若是犯了殿下忌讳,本官替他向您赔罪。&rdquo

&ldquo好一个用人唯贤?本王看他是鸡鸣狗盗之辈!&rdquo我厉声骂道,&ldquo把头抬起来!&rdquo

左行舟攥着手可怜巴巴抬起眼睛,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章之桥含笑道:&ldquo行舟,给殿下看看你的本事。&rdquo

左行舟木讷讷看着他,小心问道:&ldquo小人、小人有什么本事?&rdquo

章之桥闷叹一声,似是无奈,又露出宠溺笑容,对旁管事道:&ldquo拿笔墨纸砚来。&rdquo

左行舟恍然回过神一般,连忙说道:&ldquo对对,小人会写几个字。&rdquo

&ldquo写字算什么本事?&rdquo我拧着眉,见他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厌恶。

章之桥却宠他,护着他道:&ldquo他写字好看极了。&rdquo

左行舟小声嘀咕道:&ldquo倒也算不上,只是端正些,算不上极好看。&rdquo

章之桥笑而不语,只催人拿笔墨纸砚来。

&ldquo你们搞什么名堂?&rdquo见二人似是有些古怪,心下不悦,不禁沉下脸来。

章之桥掩着笑低声道:&ldquo殿下稍等片刻,不如先叫他起来。&rdquo

我不置可否应了一声。

左行舟慢悠悠站起来,攥着手挪着步子走去章之桥身旁站好,章之桥低声下气一般哄着他去桌前坐下,又往他手里塞毛笔,安抚了他几句后,转首对我道:&ldquo请殿下派人去楼上,随意取一册卷宗下来。&rdquo

我使了眼色叫人去拿,待拿了卷宗下来,章之桥塞进左行舟手中,吩咐道:&ldquo你打开来看,细细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完一遍再来写。&rdquo

左行舟翻开卷宗逐字逐句开始看,他看得极慢,又极其专注,用纤细的手指点着读,模样实在乖巧,那日挨了我四十大板,如今见了我似是有些怕,每每对上视线都慌乱不已,这会儿倒是乖顺,温温诺诺的瞧着十分可爱。

我像是魔怔了一般看着他的脸,恍然回过神,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情绪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章之桥瞥我一眼,从他手里抽回卷宗,说道:&ldquo好了,写吧。&rdquo

左行舟着急伸出手要去够卷宗,嘴里絮絮说道:&ldquo我还没看完呢。&rdquo

章之桥笑道:&ldquo只是叫殿下看看你的字罢了,看没看完有什么要紧,写吧。&rdquo

左行舟沾了墨水开始默写,他坐姿端正,写字时候仪态极好,天色渐暗,管事点了蜡烛过去,左行舟凑着烛火慢条斯理写字,我与章之桥干坐着陪他。

突然屋内响起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左行舟讪讪抬起头来,忽然望向我,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然后又埋头写字。

夜色幽深,他似是有些脸红,带着一丝软软的笑意,我心里不免有些动怒,总觉得这小子不仅不傻,还甚是厉害,颇有些讨好魅惑的手段。

我失去耐心问道:&ldquo你要写到什么时候?&rdquo

左行舟惊慌道:&ldquo小人写字慢,殿下见谅。&rdquo

我今日心烦气躁,也憋不住火气,沉下脸骂道:&ldquo说话慢,走路慢,写字慢,你是乌龟转世吗?&rdquo

左行舟抬了抬眼,复又垂下眼缓缓提笔。

我不耐烦道:&ldquo罢了,别写了,拿来给本王看。&rdquo

左行舟慢慢把纸镇拨开,捧着宣纸向我走来,走一步缓一缓,似是见我害怕,又频频望向章之桥。

侍卫接过宣纸,又打开卷宗比对,两厢摆在我面前,我粗略看了几句,竟是一字不差。

他写字虽慢,却也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他只读了一遍卷宗,竟全部都记住了。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又细细再看,逐字比对,竟是分毫不错。

章之桥得意道:&ldquo殿下,如何?他字写得不错吧?&rdquo

左行舟仍然畏惧站在一旁,怯生生望着我,似是在等我说话。

我本以为他是个傻子,却不想他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今看来,他非但不是傻子,还聪明至极,既有本事,也有手段。怪不得左知言每每说起他,都话要在他手上吃亏,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我看了他半晌道:&ldquo确实不错。&rdquo

左行舟倏然松了口气,朝我露出欢颜,一瞬间又敛起笑容,只嘴角抿了些笑,柔柔说道:&ldquo父亲说,书法可勤能补拙,故而小人在写字上多费了些工夫。&rdquo

我方才还觉得他聪明,听他说话,又觉他愚钝,他似是不知自己的本事,我蹙起眉,问章之桥道:&ldquo这傻子似是不明白,你又是如何发现的?&rdquo

章之桥笑说:&ldquo那日他挨了板子,下官去探望他,见他书桌有笔墨,却无一册书,问来才知道,他与夏九州近几年只用一套书,他看过一遍便留给夏九州研读。&rdquo

我打量左行舟几眼,问道:&ldquo你既有这本事,父亲又是大学士,为何不去考科举?&rdquo

他十分茫然,攥着手忽然发愣,眼神讷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今日来寻衅,却拿他们无可奈何,又想起府里还有一大堆事务不曾处理,肃然站起身兀自离开。

章之桥朗声一笑,连忙来送我,又说了许多似是揶揄似是客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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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章如薇过府月余,我甚少见她笑,许是教养嬷嬷与她说了什么,她总是端着仪态,言行举止十分规矩。

她从前与我不曾见过,却对我甚是了解,知道我喝什么茶,茶喝几分热,穿什么衣裳,点什么熏香。娶了她,仿佛面子上娶了章之桥,里子娶了位近身侍女。

只偶然一次,当我离去时,瞥见她豁然松了口气的模样,让我仿佛觉得她有了些自己的样子。

我独自住在正殿,偶尔去后院也从不过夜,那些脂粉香气总让我有些反胃。我从前也有愧疚的时候,想起许久不去后院,偶然问了次李丛,他羞于启齿,吞吞吐吐,大致意思却是,我不去后院,她们自得其乐甚是开心。

章如薇是太尉嫡妹,我自然不想冷待她,与她相处几次之后,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冷落她在后院,却不想她反而过得快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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