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大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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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北大,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当时出远门都是乘火车,飞机还只是传说中的事物。四川去北京有两条路线,一条从重庆出发,另一条从成都出发。尽管重庆如神一般地存在於山丰当地小城,但是作为四川省会的成都更是当地人的向往,成都气候适宜,物产丰富,出行方便,人民温和,总之当时普通四川学生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够到成都上学,然後留在成都工作。山丰姐当时已经在成都的一所着名大学就读,山丰的一个嬢嬢也定居在成都了,山丰父母决定送山丰到成都,然後山丰再独自一人乘火车赴京。成都嬢嬢和她丈夫自己做生意,当时正好在长寿,於是搭他们的车去成都,大约过了1时,才到达成都嬢嬢的家现在全程高速公路,估计四小时左右。第一次坐这麽长时间的车,那趟经历也是至今难忘,一路晕车、呕吐,兴奋和疲倦同在。

成都应该算是山丰到的第一个大城市,没有觉得有多好,人多路大,车多灰尘也多,房子和长寿差不多,也是脏脏旧旧的。直到去了武侯祠、杜甫草堂、都江堰、青城山,才感觉成都还不错。真正让山丰惊讶的是,充满城市大街小巷的滚滚自行车流,山丰记得在长寿,很小时,好像在邻居家见过一次自行车,无人使用,放在角落已经积灰。山丰一直以为,其他地方和重庆、长寿差不多,都是高高低低的坡和山,即使没有重庆、长寿的多和高,但一定也是起伏不平的,因为自然就是随机,就是不规则的意思,而大自然更是随机创作的大师。在老家,只有人工开辟的田地,才能如镜一般的平整,成都平原的平超过了山丰的想像,整个城市地面几乎没有任何哪怕很小的突起,山丰想,造物主一定特别费心地修整了这片土地。当然,以後去的地方多了,才知道大多数人口众多的地方都是b较平的,重庆、长寿才是例外。山丰在成都还第一次试骑了自行车,因为得到的信息是,在北大,学生们平时都骑自行车,否则上课从一个教室去另一个教室可能来不及,而且平时在学校和出去办事也需要骑自行车。尝试了半个多小时,摔了两次,没有学会。

八娘在成都的家相当简陋,其实是一个售货门店,在一个市场里面,周围都是门店,乱糟糟的,八娘的门店主要卖一种皮革胶粘剂,好像与山丰老家的长寿化工厂关系较大,隔壁的门店卖郫县豆瓣的非常多,什麽「前进牌」这类。那时候山丰才知道了从小就挂在嘴边的「郫县豆瓣」中的「郫县」的写法和含义,原来是一个地名。山丰後来回想,才意识到八娘从长寿到成都,刚开始还是很艰苦,山丰记得早上起来,洗脸刷牙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打一盆水站在街角完成的,山丰和爸妈住的那个门店,被改造成仓库,里面堆满了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在杂物中放了两张床,山丰那时完全不懂大城市应有的生活该是什麽样,也沉浸在到新地方的兴奋中,和对未来北大生活的憧憬中,完全没有在意短暂几天的艰苦,但山丰记得有天半夜,爸爸很生气在和妈妈说什麽,山丰後来回想,好像是抱怨八娘和吴叔叔的安排太缺乏待客之道了。但是,这个场景给山丰的印象一直是,每个人的创业都是不容易的,八娘和吴叔叔当年也如此。

山丰真正感觉到兴奋是从独自一人乘火车去北京开始的,从小到大,一直在父母婆婆爷爷中风在床,大概在山丰10岁时去世身边生活,一直在他们和老师的指点和监督下做事,现在一切由自己安排,自由充满浑身上下。内心虽然还有对未来的不安,但先且放下,先享受这片刻再说。火车山丰是第一次乘坐,也是第一次看到,山丰乘坐的是卧铺,但山丰无法平静躺下,他久久地坐在靠窗的凳子,看着窗外,看着田野村庄,看着山谷溪流,偶尔有楼群街道,完全看不厌,山丰还把头伸出窗外,让呼啸的风吹在头上,有一种狂飙突进的感觉。乘坐火车b汽车舒服多了,而且气势十足,没有红绿灯,没有避让,勇往直前,彷佛能给山丰力量。

成都到北京的火车运行时间正点为32个小时,到车站接山丰的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同乡83级学长周峻川,当时不叫学长,叫什麽忘记了,学长应该是後来从台湾传来的。他帮山丰拿上包裹,记得主要是一个木箱颜姑爷亲手做的,山丰家孩子每个上大学时,他都送给一个亲手制作的木箱和被子北京在山丰那里的人想像得很冷,因此带去的被子很厚,带山丰来到站外广场上的北大接待点,就是摆在广场上的一两张桌子,很多大学都在那里设有接待点。山丰拿出录取通知书,当时没有身份证,核对信息,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山丰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用普通话和山丰交流,山丰能听懂,但是不会说,或者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像,好笑,山丰就尽量不说,用手指指点点,b如他问山丰的名字,山丰就在他摆在桌上的新生花名册中翻找到山丰的名字,指给他看。然後,站在一旁,与其他新生一起,等北大安排的公共汽车到来,不久车来了,上去坐满后,车直接把他们带到北大。到了北大,记不清还办了什麽手续,然後就去了宿舍,一直陪着山丰的学长帮山丰铺床,送走他,山丰就真正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山丰现在还能很清楚地记得宿舍号,34楼211室,现在这个楼已经翻新。六个人住一间,面积大约15平方米,三个上下铺,其中两个靠窗,一个靠门,靠窗的两个上下铺的中间空地摆了一张方桌,方桌正对窗。山丰进去时,房间里只有汪毓林,他看上去刚刚整理好他的床铺,正在休息,他的床铺是靠门的下铺,靠窗的两个下铺也已经有人占了,他告诉山丰,这两个铺位是两位北京同学来占的,山丰只是心里暗暗惊讶,怎麽他们都喜欢下铺啊,山丰从未住过集T宿舍,觉得只有上铺才有宿舍的感觉,何况人来人往,下铺休息一定大受影响,上铺还乾净安静,当然上铺好啦。当时三个上铺都还空着,山丰就选了靠窗的一个上铺。很快,宿舍的同学陆陆续续到齐,两位北京同学是谭丰扬和苏艺,另两位住上铺的是来自黑龙江的李维和来自福建的林治业,林治业来得最晚,他住的是靠门的上铺。稍微熟悉後,山丰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

爸爸、妈妈,你们好,

我现在在北大宿舍,给你们写信,一切都很顺利,萧舒斌来接的我,帮我拿东西到宿舍,还帮我铺了床,才离开,很感谢他。

宿舍一共六个人,我睡上铺,食堂的东西也吃得惯,钱也够花,你们不用担心。北大校园很漂亮,也很大,大家都骑自行车,我和涂辉一起在学。

听高年级同学说,计算机软件专业前面两年,课程很重,难度很大,以後,我可能会写信b较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请你们不用牵挂。

祝你们身T健康、万事如意,

弟弟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祝他不断进步,一切顺利!

涂山丰

1988.9.18

那时,山丰经常在北大图书馆翻阅各种闲书,相b以前的中学图书室、县文化馆图书室,北大图书馆真是一个让山丰大开眼界的地方。前两天,在一本书中无意中读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山丰一下子就记住了,觉得用在给父母的信中很合适。他知道,从此以後,父母无法再给他任何读书、学习方面的帮助,遇到困难、烦恼,讲给父母听,不但不能分担,反而加重。一方面徒增他们的烦恼,另一方面也给自己一些消极的心里影响。苦恼的事不能讲,高兴的事几乎没有,都写一些吃喝拉撒的J毛蒜皮、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山丰觉得毫无意义。把写信的时间节省下来努力学习,克服困难,不是更有意义吗?这封信,也大致奠定了山丰写信的一个风格,就是不管长短,里面有一两句给人深刻印象的「题眼」,起画龙点睛的作用。

第一个见面的汪毓林来自安徽。汪毓林也是全班同学中第一个给山丰深刻印象的人,他是班里的数学大师,当时学的《数学分析》课程,大多数同学都觉得很难,山丰也不例外,印象里汪毓林学得最好、最轻松,基本没有难得倒他的问题,而山丰几乎觉得处处是问题。靠窗西头的下舖,是谭丰扬,来自北京,谭丰扬个子高,可以算是山丰这麽多年读书生涯中,遇到的最帅的同学,他那时b较喜欢听粤语歌曲,山丰完整听完、认真欣赏的第一首粤语歌曲——谭咏麟的《Ai在深秋》——就是小谭推荐给山丰的谭丰扬年龄b大家小一岁,大家习惯称他小谭。靠窗东头的下舖,也就是山丰的下铺,是苏艺,来自北京,苏艺是一位幽默大师,总是不急不慢地说出大家忍俊不禁的段子。苏艺知道山丰来自四川後,不知跟山丰念到过多少遍,「四川姑娘水灵啊,水灵啊。」李维有GU沉稳的气质,这大概是北方人的气质,说话做事给人很放心的感觉,李维曾在第一个学期的《数学分析》习题课上,在山丰的教科书上写「涂山丰,我们一起努力吧」一起努力学数学,那本书山丰珍藏了很久,可惜终因搬家次数太多,现在不知所踪了。林治业和山丰有点像,有些沉不住气,他的普通话b山丰还差,而且听他说话费劲,看他说话更费劲,总是脸涨通红,脖上青筋突出,口齿大开,舌头乱弹,当别人没有听清楚,就会更着急地重复。

正式开学前的一天,班主任老师到宿舍看望大家,很年轻,是系里的一名研究生,本科也是本系的,那时候感觉北大校园里很少有其他学校的人,班主任老师和山丰他们聊天,眨着眼睛笑着,一下子有了家的感觉,很浓的北大大家庭的氛围,从此大家不一样了,走出去是骄傲的北大人了,在校内是相互关Ai的北大人。班主任老师名字叫李钦敏,来自新疆,普通话说得很好听,後来山丰才知道与自己的那位同乡学长是同班同学。第二天早上,全班开会,在五四C场旁边的三教,全班一共45人,男同学35人,nV同学10人,全校男nV生b例没有这麽悬殊,但男生确实大大多过nV生,这反映了当时,国家还不富裕,很多地方教育中存在男nV不平等。李老师让大家挨个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山丰印象最深的是段勇峰,他来自湖南,身板挺直,穿了一件红衣,这几乎是山丰第一次见男生穿红衣。班会的最後一个项目是李老师带着大家参观北大,山丰跟着完全是稀里糊涂的走,眼里看到什麽,听到什麽,完全没有印象了,想着身边全是很可能b自己厉害很多的人,就不免怯生生起来,只记得到了未名湖,绕着湖走了一段后,李老师宣布就地解散,自由活动,自由回宿舍。这可把山丰害惨了,北大七转八拐、高低起伏、湖塘众多、绿树成林的校园布局让山丰完全迷路,山丰那还不敢开口的四川口音,尽管到处都有路人,也不敢去问。山丰想,反正还没正式上课,没有作业,自己慢慢找吧,山丰可能花了2小时走回到正常只要20分钟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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