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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雪也唱戏许久,扮起麻姑来有模有样,是一种不同于卢霜的风情。见只她腕间一转,忽然变出一小杯酒,冲那王母唱道:“手捧佳酿瑶池献,整束彩衣拜金阶。金母在上,小仙麻姑拜寿。”

那王母表情不及麻姑喜庆,瞧着略微严肃,但眸子圆圆的,别有一番清澈纯净,似乎压不住满身的富贵庄重,只觉此人应是个轻盈的少女才是。只听她说道:“麻姑仙子平身。手捧何物?”

“小仙特地制成,圣寿长生不老酒。”

“何为圣寿长生酒?”

“此酒本是百花练,灵芝仙草精益鲜。凡人若得饮此酒,可保长生永绵绵。”

王母恍然大悟,一点头一蹙眉,眼神流转不及麻姑刻意,带着股随意自然,只听她道:“那是理当奉敬。今日众仙驾临,乃是瑶池之幸也,现今园内蟠桃已熟,各敬一枚,以为结缘之品。”

一番对话后,两人又接连唱起来,这位王母的声音不及麻姑那般悦耳娴熟,但听来有如泉水叮咚,亦别有一番趣味。

谢友善正在心中评价着,就见到老夫人穿着厚厚的灰色斗篷,正被两位老嬷嬷扶着,越过戏台,正对面的回廊走来。

冬日风大,那灰色的斗篷似被吹弯了腰,谢友善急忙赶过去行礼:“母亲,您今日精神可大好?”说着便要去扶她。

老夫人将胳膊一缩,躲过了谢友良的殷勤。

谢友良心中并不在意,又道:“母亲来了,儿子甚是欢喜。若母亲不在,总觉得缺少什么。母亲不如亲自点一首曲子,热闹热闹才是,也不枉费您对儿子几十年的教导之恩。”

谢友良虽然嘴上说着漂亮话,但嫡母过去何曾将他放在眼里?合家大小全把谢友善当唯一的主子,自己只能算半个主子,如今扬眉吐气,自己也不用像往日那般卑躬屈膝。见老夫人不识抬举,也无意继续奉承,想让她点出戏,在众人前做个样子再撤退那便行了。

谢老夫人如今瞧着仿佛苍老二十岁,脸上的皮肤皱得有如晒干的红薯,眼泪也快干涸,双眼里都是红血丝。她瞧着此刻府里的热闹场景,不禁想起三四个月前为自己祝寿的那一天,焉能知道那竟是人生最后的荣光了?

今日前来的客人与那日不会相差太大,但她视作珍宝的儿子和孙子却忽的从这世界消失,一个贱婢生的庶子霸占了他儿子的位子,以后还要霸占整份家产,怎么不叫她心中又恨又痛?

既然他此刻惺惺作态,那自己何必同他客气?

“好啊。”老夫人咬牙切齿。

谢友良见老夫人如此配合,不似之前自己承袭国公爵位时那么横看自己竖看自己都不顺眼,也忙接腔:“母亲想看哪出戏?尽管吩咐,儿子一定满足。”

“《赵氏孤儿》!”老夫人从后槽牙里挤出这么几个字,仿佛是从心口迸发的心声。

谢友良话头一顿,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此时《麻姑拜寿》已经唱罢,两位伶人缓缓退场。那戏班里的小厮小跑着过来,问谢友良要再点哪出戏。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夫人已经抢着答道:“《赵氏孤儿》。”

说完似乎怕谢友良不允,她故意大着声音笑问谢友良,好像存心让宾客听到。

“我的好儿子一定会满足为母的心愿吧?”

“自然,自然。”

这死老太婆……就是不想让自己在生辰这天痛快。但百善孝为先,他唯有硬着头皮答应。

那得了吩咐的小厮又迅速跑往戏台,传递着下一出要演的戏。老太婆又在正中央命人拿了个软脚凳,好让她能近距离欣赏演出。

看不死你,这老家伙,活该你儿子、孙子短命,谁让你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趁早去见你那群短命儿孙才是。

谢友良正在心中痛骂老夫人,又有个小厮朝他跑来,他心中有气,一脚踹了上去,幸亏那小子身子结识,挨了这一脚也没摔倒,脸上也没露惊诧,仿佛经常被谢友良如此对待。

小厮喘着气呼着痛站定,就慌忙小声报讯:“老爷,督公驾到!”

谢友良的目光立刻往他身后转去,果然见到栾郢着一身绿袍,带着几位锦衣卫走过来。谢友良立刻起步去迎,刚寒暄完,见他的面色并不和善,正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什么时,戏台上传来凄厉的歌声:“千头万绪涌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尽……”

声声无比凄苦,似杜鹃啼血,栾郢不禁偏头去看,原本冷淡的眸子中蓦地翻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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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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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郢今日本不想来,智兴那大和尚也不知又对皇上下了什么迷药,皇上唯他的话是从,下了口谕到东厂,命令他必须要与国公府放下旧怨、握手言和。

此刻谢友良谄媚的姿态太过明显,他自然是意气风发,不费吹灰之力全数收下了谢友善的苦心经营,又有个大和尚可以在皇上耳边吹风,如今不过是没那么明显的踩着自己上位,想要两头讨好、利于不败之地。

时隔四个月踏入此间,亦勾起了栾郢不甚愉快的回忆。国公府照样是莺歌燕舞、人声鼎沸,不过是弃了一个谢友善,可自己却被他害苦了,如今日渐被朝宗厌弃,距离自己心中的目标似乎越来越远。

思及此处,他便看面前的谢友良格外不顺眼,眉眼是压不住的雀跃,见自己驾临还踢着小厮,哪儿有半分规矩?保不齐是在自己面前逞威风呢。哪怕他此刻外表谦恭,但有道是佛口蛇心,谁知道他肚子里会盘算什么诡计?

“督公……”谢友良踟蹰着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

栾郢却一眼看到了坐于回廊的谢老夫人,想她倒是兴致不减,儿子死了、孙子也没了还能有心情看戏,大抵世家大族间的亲情都是如此薄弱吧,能保住荣华富贵才是正经。

他浑不在意的想着,戏台上开始慢慢唱起:“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尽,晋国中上下的人谈论,都道我老程婴贪图那富贵与赏金,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是一个不义之人……”

是《赵氏孤儿》。

他眉心一蹙,注意力转移到台上,见到一个少女扮作老汉正在吟唱:“谁知我舍却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我的儿啊!抚养了赵家后代根,为孤儿我已然把心血用尽,说往事全靠这水墨丹青,画就了雪冤图以为凭证。”

他怔愣间,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小小的雪花在风中起舞,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场雪。那也是一个雪夜,但再厚的雪也盖不住流不尽的鲜血,满门抄斩,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阵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谢老夫人看至这里也哭得崩溃:“我的儿啊,我的赟儿啊,你们就这么丢下我,要我这个老家伙可怎么活下去?”

栾郢隔岸观火,这位老夫人的哭诉和戏台上凄苦的唱腔交相辉映,他仿佛能透过眼前,看到二十年前他无眼亲见的那一幕。亲人早已死光,便是连个奔丧的也没有,而他的身世又必须守口如瓶,二十年来都无缘名正言顺的祭奠亲灵,便是随心所欲的哭一场也不成。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权力,才能帮他报仇,告慰在天之灵。

老夫人的一番哭喊声响并不小,已有看客的目光默默移过去,周遭几位老嬷嬷也迅速劝慰着她,而她转头间竟然看见了栾郢这个不速之客,马上目露凶光,恨不得要扑过来撕了他。

“你这个天杀的……”

老夫人张口大骂,谢友良急忙使了眼色,命个小厮捂住她的嘴,强把老夫人给拖了下去。

栾郢面无表情的注视这一幕,再多的谩骂他早已听遍,何惧这一句?

好在戏台上仍旧吵嚷,而回廊里的看客早就修成了一身装模作样的功夫,也无人去询问老夫人的那句辱骂,大家都打起精神欣赏戏台上的那出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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